母亲的凌波床
作者:胡玉华
在过去,“养女一张床,养儿一干(间/套)房”是我们当地的婚事习俗。床是女儿嫁妆的必备之物,也是新娘家财富身份的象征。在我妈妈出嫁时,外公外婆也按照当地的习俗,给我妈妈置办了一张凌波床、衣柜、箱子和抽屉桌等家具。历经60多个岁月的洗礼,这些家具虽然退去了当年鲜红的颜色,仍发挥其应有的功能。尤其是那张凌波床,在60多个春夏秋冬中,经历了数次的搬迁和文化运动,至今还服役着呢。
其实,这张床一点也不时尚,很多家里类似这样的床,早已被席梦思等现代化的沙发床所取代,独门进出是它的缺点。但这么多年,我妈妈早已用习惯了,可以逻列出一大堆优点:床是全木质卯榫结构,拆卸方便;四周有20多厘米高的木挡板,防止人从床上摔倒;床垫用竹片织成的簾毡,上面铺上稻草(我妈妈把稻草洗净晾干,再用布缝好,成为自制的环保床垫),稻草上面再铺上被褥,既保暖,又透气;床角四周有4根柱子,很方便支撑蚊帐;床正面两侧有金裹柱子和约40*50厘米的装饰板,便于放一些小饰品、围巾、帽子和头绳之类的东西,也可以作为上下床的扶手;床的正面顶上横眉用木板通过绘画雕刻着龙凤呈祥、金玉满堂等吉祥喜庆的图案,共四层,层叠放置,一直延伸至床的两侧,这是床的精华所在,使床更显雍容华贵、富丽堂皇;床前有一踏板,便于上下床,踏板左右各有一个小柜子,放一些小物件,如:短裤、袜子和小孩的尿片子等,取用非常方便等等。蚊帐钩子是用两串铜币明钱串联起来的,后来都被我今儿一个,明儿一个偷去扎毽子玩没了,妈妈只能用绳子取代(估计妈妈至今不知道那几串明钱到哪里去了,呵呵)。
我妈妈告诉我:打这么一张床很费工的哦,需要木匠、雕匠、油漆匠、篾匠共同完成,耗时一个多月呢!我外公七个儿女,其中有六个女儿,一个儿子。当年外公、外婆为了儿女们的婚事,还专程到长江上游山里面买了一木排(筏)木头回来(因我外公是驾船的所以会放木排),给儿女们置办婚床和婚房。在我小时候,也曾亲眼见过我小姨出嫁之前,为了置办婚床等嫁妆,请木匠、雕匠、油漆匠和篾匠等艺人,花了一个多月,家里还要抽专人伺候这些艺人,的确那造价远远高于现代的高级席梦思床呢!
我妈深知拥有这张凌波床的不易,所以倍加珍惜!
在我稍记事时,也见证了这张凌波床所经历的风风雨雨,记得在那“立四新”和文革时期,有一天,我妈妈从队里开会回来,叫上我,妈妈要我帮她扶着,把那床的金裹柱子镶金粉的地方刮去,有花纹的地方用东西蒙上。到后来风声紧了,妈又叫我帮她一起把床顶横眉一层层地卸下来,把最底下的一块横眉翻过来,反面挂上,其余三块横眉藏在用竹子做的夹层壁逢里,外面用旧报纸糊上,并一再叮嘱我们:“要是有别人问我们时,就告诉他们那些板子都当柴火烧了”。就这样躲过了那些年。后来我们家又有几次搬家、拆旧房、建新房和房屋装修,几经折腾,家里的家具更新了一茬又一茬,唯独这张床依然还保留着,虽然不如当年那么气派了,有些部件也已经残缺,但其功能依旧,仍然被我妈妈呵护着。妈妈说:“多亏了这张床,我养育你们七个孩子,每天睡觉我都是怀里抱一个,脚头睡几个,还从来没有人滚下床呢!否则你们哪个头上不都是大包小包啊”!
2010年我爸爸去世时就躺在这张床上的,按我们当地风俗,又把床拆卸了,丢到室外露天地,我妈妈每天都去瞅瞅,我知道她是不舍吧。放了一个多星期后,我们又按当地的习俗,请了“专业人士”做了“除阴气”处理后,重新安装好了,至今,我妈妈仍每天享有她的凌波床,八十多岁的人睡在那床上,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呢!
我们从小也睡惯了那张床,每次回家都免不了要在那张床上躺一躺,就连我妈妈的孙子、曾孙子们都睡在这床上也格外香甜!
这么多年来,在我的记忆中这张床就是凌波床,直到去年,我妈才告诉我:其实这不是凌波床,这是蹬子床。而那种床上装了铃铛,床板上的孔里装了玻璃,摇动就能发出响声的床才叫“铃玻床”,造价要比这床贵多了。看来我妈还是蛮羡慕那种床的,但在我们心中,这种集实用性和艺术性于一体的床,就是凌波床!已然成为我们家的传家宝了。
右一,作者胡玉华,右四作者母亲
作者:胡玉华,一位优秀的医务工作者。